苏凌翔的47天

 

　　苏凌翔，任职于湖北省委政法委，自2月28日起下沉至珞珈山街武大工学部社区，坚守社区防疫47天。作工作日志5万余字，以下为节选。

　　2020年3月1日

　　下沉社区第3天。

　　一大早赶到网格逐户上门，排查居民情况。

　　知道要进入有确诊病例的楼栋，围脖蒙上头再顶上帽子，戴上朋友送来的KN95，穿上连衣带裤的防护服，还套上了医用手套。没电梯，一层楼一层楼的爬。好记性也得记笔记，汗气太浓，时时糊住眼镜，只能扔了护目镜，又扔了眼镜。经常汗水又流入眼睛，不敢擦，只能在下家敲门时，使劲眨巴一下。

　　人品爆发，一路顺畅，敲门敲出来的都是好人、热心人。有热心介绍邻居情况的，有热心介绍楼栋情况的。有理解社工难处的，有支持政府决定的，还有在我离开后大喊“武汉加油”的。

　　敲不开门的住户很多。有空置房，也有举家在外未归的。逐一贴上提前打印的“温馨提示”，还压着门缝贴。明后天再来看吧。只要纸破了，肯定就是有人。不希望有人感染了又不报告，轻症拖成重症，害人又害已。协和医院的朋友戏称“抓特务”，真不希望逼出来的是“特务”。

　　老人太多，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也有六七十岁的女儿在照顾八九十岁的老母。“四代同堂、五世其昌”早成新时代的历史。不仅是送菜，有的是牙膏类日用品快没了，粮油盐基本生活保障也要考虑，尤其是必备药品。还不知道防疫要缠斗多久，必须考虑长期应对的办法取代临时的将就应急。

　　外省的护士驰援湖北都剪了秀发理了光头，作长久战打算，媳妇给我作的“青皮”作品，也算一种宽慰了。

　　2020年3月6日

　　下沉社区第8天。

　　昨天把我吓了一跳：下午，头疼，还很有点疼，无力，用准备送人的体温计量了哈还好，是36.2度，就没自己吓自己。早上起来也感觉没怎么好。一直到中午饭后，我和另一个同事把车开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休息，我居然在车上一觉睡了两小时，同事说来看了我两次，说我睡得真香。醒时身上酸酸的，接到任务通知后，这才感觉到满血复活。

　　想想也是，最近好长一段时间尤其是下沉到这个社区来，白天干活，晚上想事，经常白天边干活边思考，体力透支，脑力也在透支，出出进进，总还是有些担惊受怕，不觉得累才怪。昨天与一个社区干活的城管辅管聊天，他从正月初二开始到现在，一共就休息了不到两天。

　　上午没什么特殊的事，记挂着那些空巢老人，还有好几户一个人独居的人，就找了个清净的林子里，趴在车尾上，逐个打电话“问候”下，了解下身体状态，看看缺不缺什么生活物品。

　　那些老人，可能还是闷久了，也许听到我说自己是下沉的干部，都多少有些兴奋，有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开心的是身体都好，可能都寂寞只是不好说吧。有两个电话打到老人的子女那去了，同样的还是感谢。

　　有一个儿子，61岁了，他老父亲八十多岁，老父亲的老伴还不到60岁，搞半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有户独自一人住的，还是个被有确诊病例被封闭的楼的顶层，记得见过是个快六十岁的大姐，也很兴奋，问候完后，她居然喊起了“武汉加油”，我只有陪着她喊“武汉加油”，如是三四次，我心里急啊，“我还要打好多个电话啊”。可怜的人，关在家里憋坏了。

　　下午分肉，差不多百把份。我们用私车拖了，送到楼下。年纪大的、腿脚不便的，就送上楼。其他的，就一户户的通知他们下来取。特殊时期，几乎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老人，都在叮嘱我们注意安全。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肉是打包好的，说是40或80元一份，没那准的刀，都是多上几毛几分钱的。每份，我们“格格”都要再记一次，几毛几分都还要回去后多退少补。看着都累。

　　晚上回家，看到有人把最近做的菜食都炫了朋友圈，个个精致，勾人食欲。我笑骂：完全没得一点灾民意识，一点灾民觉悟都没有。完全把灾民生活过成了渡假村村民生活了。其实心里在想：我们这么多人，几乎在用命在外拼杀，图的，不就是家安好撒。图的，不就是让我们的家人，少受一点灾难的伤害嘛……想流泪了。

　　2020年3月10日

　　下沉社区第12天。

    

　　知道今天分肉。也没怎么打听，做事的都忙，不要让人家总在给你解释，那是要时间的。我们帮忙就是。心里也知道，肯定是政府供应的平价肉，新闻上也看到了，中央调了不少冷冻肉平价供应武汉，肯定是这个了。肉到的时候是下午，有的同事，还在对表格，或者在给居民打电话。这些事，我做得比较早，也比较实，心里非常有数。甚至昨天有朋友给我说，有大领导会出来来暗访，我回答也很轻巧：“来呗，大问题不会有，小问题谁也不敢保证”“我这里有很多真的、真的”。

　　下午肉到了，先全部铺开按网格分，再由各网格分下去。十包一堆，全部铺开，确实很壮观的。社区书记说：你们不来，我们根本不敢做这些事。他们，满打满算才十个人。

　　其实，在我自己住的小区，社区工作人员也才12人，辖区居民一万五，每个社工摊上的居民比这里的多多了，根本也没公派的下沉干部，不管是外地用大卡拖来的捐赠的东西，还是我们小区自己团购的生活物资，都是我们自己相互支持，相互帮衬一起做完的。

　　拉上我自己管的几栋楼的肉，也没管别人，自己呼啸而去。在居民楼下，也不想一户户的送了，或电话、或门铃、或隔空喊话，一户户的叫下来自取吧，也让他们有个安全“放风”的机会。

　　有户年轻伢，是个老师，给学生上完网课才出来，来得比较晚。她以为我走了，电话我时看到我还在了，都蹦蹦跳跳起来了，一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另一只手朝着我摇啊摇的，忒是可爱。

　　有几户居民下来看到不是他们的格格，反复跟我说“她受委屈了，我们支持她、感谢她”。我当时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遇到格格时，我故意很大声地对她说“这上面有几个大叔、大嫂要我一定给你说谢谢” ………年轻的格格，眼神永远清澈得像没心没肺一样的，眼睛看着天轻轻拍拍她自已，“这下我心里真的舒服多了”。

　　大大今天来武汉了，强调说“湖北和武汉等疫情严重地方的群众自我隔离了这么长时间，有些情绪宣泄，要理解、宽容、包容”。不期而遇的疫情，是一场突出其来的遭遇战。各级党员干部，很多是仓促上阵。辛苦、忙乱，也有惶恐，很多干部也平添了不少的委屈，不少人都麻木了。可他们仍在坚持、坚持、再坚持。

　　入党誓词中有一句是“不怕牺牲”。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委屈呢！

　　这才是我们的党员。真的共产党员！

　　2020年3月17日

　　下沉社区第19天。

　　天，暖和了。今天事不多。难得的一点轻松，还能作一些思考。

　　早上到社区简单碰个头，就直接下网格了。围着几栋楼转了一圈。有的通过楼道，远看一下封条，有的通过人家窗子，用心感受一下人家家里正在恢复的生气。

　　癫痫病人，肯定是要看看的。楼下叫了几声，慢条斯理地出来了，总是个有气无力的样。问他联系了买药的没，没得到肯定的答复也是意料中事。路上遇到了武大图书馆值班的同志，把情况一介绍，他们都知道这人。请他们联系他原单位的同志提前开始订药，他们一点也没推辞，都认真地记下了。

　　几个老太太坐在阳台上享受春日阳光，远远看到我来了，招招手，感觉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阳光还灿烂。没看到“西城大妈”好几天了，发过微信也没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不会玩微信。昨天上门排查，听到我声响开门的是她老伴。有点牵挂她。晚上再没消息，明天电话骚扰一下。

　　有个叫蓝天救援的来帮忙消杀，规模不小。看装备都极专业的样子，声响很大。是哪里来的，也没问。感觉有点麻木了，经此一疫，湖北欠全国各地的人情总是还不清的。

　　与其他值守的同志聊天，每一个人都在感慨我们国家的“制度优势”。微信朋友圈里、公众号新闻里，满满都是各地医疗队撤离时武汉人的感激。

　　曾经，我在街头看到过七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背后印着“湖南省援鄂医疗队”的酱色统一服装，一齐骑着共享单车。一直在想，这些孩子，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真能来武汉，这次肯定没在武汉看过、逛过，也不一定尝一到过武汉的豆皮、热干面。我曾在应城救灾，封堵缺口、排涝、灾后重建，累得要死。一晃好几年了，一直想去看看那曾被洪水浸泡月余的地方，看看油菜花开满地。

　　很希望，等武汉真正恢复了、安好了，能组织这些孩子们再回来，看看他们曾拼过命的地方。也包括武大的樱花。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好看。

　　外援们在撤了，武汉又得完全靠我们自己了，继续防控，尽快恢复。昨天武汉的新增确诊数只有一个，我们没敢松气，也不敢马虎。我们都清楚，任务仍很重。我们还要保护自己。绝不能是退水时倒堤。

　　同事们也都辛苦了。有的理发了，摘下帽子才看得出像狗啃的。很多人的裤子，斑斑点点的，那都是消毒水烂的，可惜了很不错的料子。皮鞋，都毁得惨不忍睹，所有人的鞋子，都是灰脏灰脏的，根本不是机关干部的鞋，倒像民工在工地上穿的。能让人满意的，只有哥几个的精气神。

　　今天，我们终于抽空在自己帐篷前把自己的旗帜也竖起来了。本该早就干这事的。但实在是顾不过来。

　　其实，旗帜一直在我们心里，竖得很高。

    

　　2020年3月21日

　　下沉社区第23天。

　　人在武汉，心却有一大半在黄冈。

　　家到家，63公里。不违章，不超速，60分钟能到。根在那边，粗粗一算，4个月没见到老父亲了。有过两三次电话，都是在咆哮中结束。元旦前后，是自己工作忙到处跑。临封城前电话联系，从劝其当心，到求他趴家不要出门，老爷子硬气了一辈子，从来都是老虎，天不怕地不怕。当时的我，就是现在意大利的那个无可奈何的市长。

　　在我听说他陪别人去了医院，还是发热门诊的时候，当时惟一能做的就是电话弟妹，带孩子回自己家，消毒、洗澡、洗衣。余下的，只能是无助的彷徨。一直到，听说山东对口支援黄冈。

　　人家在照顾我的老父，别人在守护我的家人。坐以待毙、坐以待援，实在不是我们的禀性。从正月初最开始邻里间的互助到后来的就近下沉，一直到现在的公派下沉，期间经历了太多。不愿也不敢电话老父，虽说他早过了几个14天。自己成天在“忙”，只希望，这场灾难早点翻篇，让那个老头子爱咋的咋的。打不打电话，我又能左右什么呢？！

　　武汉的形势越发稳定了，局面也越控制住了。正如我们的历史课本，越是和平的时候，课本越薄。下沉社区的工作，似乎一样也慢慢平淡下来了。所有的人，能趴下的，都安静的趴下了。需要的生活物资，各种供应渠道也成熟稳定了，吃喝早不是市民们操心着急的事了。社区里也好几天都没人找我代购了，今天有一家，上午说的事上午也给办完了。偶有解除集中隔离回家的，都很体量别人，又自觉在家隔离，不会出来吓人。境外回来的，也很听政府的话，说上那里就上那里。对比一下法国、意大利的今天，能说谁的更“人权”呢？！

　　这边的植被真好。说不出名来的各种树，树皮上结着厚厚的青苔。地下残破的的小花砖总是透着青色，砖缝中，斑驳地冒着小小的花花草草。总有几张舒适的小桌小椅，一点不令人意外地勾引人坐下，捧一杯好茶，好好读一本书。

　　听说陪读的王爹爹的孙子是个能上985的好苗子，一直没见过，肯定是在屋里用功。早没了生活物资上的担忧，王爹爹还在一个人抱着一本大部头如痴如醉。丝毫没感觉到我轻轻从他院外走过。

　　新闻上说，山东的医护们撤了。山东的朋友告诉说还有朋友带着一队人留守在黄冈，继续留下战斗到最后的胜利。

　　希望他们能早点回家与家人团聚。我也能回家看我的老父亲。

　　2020年3月27日

　　下沉社区第29天。

    

　　一夜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居然没摧毁我贴在空户院子门口的温馨提示条……汶川地震时，有楼坚强、猪钢强，不知道我这小纸条，能否叫纸顽强。我本脆弱，虽风吹雨打，只要不毁，就牢牢地看住大门，静静地不离不弃，守护家园。

　　仿佛又一次的一夜入冬。出门前，换了加厚内衣，换了加厚衬衣，出门后，仍挡不住料峭倒春寒。甚至，套上了搁车上备用的户外围脖。

　　城里的社区，用不着担心会出现倒房、出现水患。曾经多年的基层工作经历，下意识地还是逼着自己早早去了社区。去看看管的那几栋楼，看看关注的那些人。

　　都是开放式的楼道间，一天一夜的狂风，给自己添了不少安全感。没穿防护服，换了品质较高的医用外科口罩，直接冲楼。只一个想法：快点。

　　担心确实是多余的。但之后的安心，却是最需的。没有偷偷回来的，所有该有的封条都安好。群众工作就在平时，有一户是昨晚上回来的，他的邻居远远地看到我就跑过来悄悄告诉我了；断手的老太太，本是躲在阳台门后，远远地看到我来了，跑到阳台上朝我扬着手、瘪着嘴对我说：你好辛苦哦……另一户听到我的脚步声打开门探个脑袋悄悄对我说他的邻居这两天要回来了。

　　准备收工回去吃饭时，看到同事管的楼里面一住户，拎着团购的大包小包的生活物资，直接上前给帮忙送了。居然认识我，路上还自豪地跟我说这个社区评了无疫情社区了，隔壁的另一个还没评。

　　天愈发冷了。听说神农架又在下雪。想想这社区，几条团购渠道很畅了，我们来后保障的物资也很充足了。虽太冷，心稍安。

　　2020年4月4日

　　下沉社区第37天。

　　清明时节雨纷纷，才会有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天清明，全国降半旗，哀悼因新冠疫情牺牲的烈士和去世的国人。也许，这场该死的疫情，给武汉、给湖北带来的痛太痛，今年的清明，一早的天清地明，让郁闷的心情稍稍不太阴郁。我的亲人们都好，感激那些逆行而来的勇士。我和我的亲弟弟，兄弟俩，一个在医疗一线，一个在防控一线，两个战场，我们也都在尽力，至今也都安好。我的那些朋友们，尤其是下沉一线的朋友们，个别有惊无险，也都安好。幸甚！

　　

    用了三十多天的帐篷，质量很好，防透光也很好。打开窗，阳光透进来，照在桌上，明暗对比强烈，很怀旧的感觉。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看来空气质量还是很不错，透进来的阳光没形成光柱，让照片也少了一点韵味。

　　再过几天，武汉“解封”了，人流起来了，工地复工了，空气中的阳尘自会多起来了。搁一晚上的桌子，也不会有这干净了。

　　多些时日，桌上的这些资料，也会埋进烟尘中。一如新冠疫情带给我们的痛。也许，一同湮没进去的，也还有很多的教训、悔恨。勿使后人复哀后人，吟唱了上千年了。肯定还会唱下去。只是少唱一点罢了。

　　十点，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久久不散，愈发显得空旷社区里的静谧。中午饭点时间，回驻地吃饭，路过团购物资发放点，绵延上百米的队伍在街角转了个弯，都很自觉，两三米一个人，都已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巡楼是现在主要的工作，顺带着就看看独居老人、残障居民。有点代购都交给专门的代购员了。偶尔有人问一下怎样办手续才能出社区上街，也不多。感觉这里的人，对封控小区很理解、很支持了。遇上的居民或其他巡逻的工作人员，浅聊几句，都是对解封的向往。还有就是对流氓病毒的疑惑。都知道武汉解封了，要恢复到正常生活，还需要时间。

　　有通知下来了，要确保下沉力量稳定，继续做好社区相关工作。

　　悄悄问了下格格，现在很多人能有序出社区购物，象以前那样组织团购的可能性不大了，不会让我们流大汗。估计，他们也不忍心吧。都是长期坐机关的人。我们也够拼的。很多居民也知道那些鱼肉菜是怎样来的了，早就没人私下说这些事了。

　　确实最紧张、最担心的日子过去了。每每停下休息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绿荫、安静。

　　疫情之后，想再来这里闲坐一下，可得交停车费了。

　　2020年4月8日

　　下沉社区第41天。

　　武汉“解封”了。

    

　　没有意外，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昨晚上一直守到零点，守到大武汉开城。就像守岁一样。一起渡过2020年迟到的除夕，一起迎接2020年迟到的春节。

　　我住的小区里，黑乎乎的，远没有电视中的豪华亮眼，除了夜空中一轮皓月，这一夜特大、特圆、特亮。我相信，很多人，此时此刻，都在流泪。或喜、或悲。也不仅仅只是武汉人或湖北人。

　　挺到这一天，太不容易了：10多万名医务工作者在救死扶伤，4。45万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下沉到13800多个“网格”，1。9万名民警维持着城市的秩序，3。6万名环卫工人保障了城市的整洁如故，2。4万名志愿者保障城市生活运行。几乎近千万人足不出户的情况下，武汉奇迹般地保证着城市运转，奇迹般地进入休眠，奇迹般地在休眠中逐渐康复。

　　没有意外，上班的路行车开始迟滞了，甚至有点小堵；

　　没有意外，居住地和下沉地社区都下发了通知，要求进一步加强小区管控工作；

　　没有意外，下沉社区的居民，警惕性更高了，绝不是对新冠病毒未知的恐惧。那怕，从朋友圈中看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用不同方式在“庆祝”阶段性胜利了。

　　没有意外，省内已经无障碍流动了。下沉的社区，继续有返家的居民，也有离武汉求职、求生的年轻人。流动的人群中，我看不到那里有病毒。未知的病毒，挡不住车轮滚滚、行色匆匆。

　　今天，不止我一人，好几个，都感觉到累了。我们都清楚，是解封带来的一点轻松，也让我们有无言的紧张。

　　疫情没结束。真正的欢呼胜利，还有距离。重复王辰的话说：多些做事的！

　　2020年4月13日

　　下沉第46天，开城第6天。

　　大清早，心情被污染。车多，排队进门。进门单独劈出的路，只容一车。耐心在等时，听到有人在后面敲车，回头看，有人催我把车往左移，好让他过去。一眼扫去，送外卖的，骑的电瓶车后面一大箱子。回他，让不开。让一点，你也过不去，箱子宽，会擦伤车的。那人倒不乐意了：别人让得开你怎么让不开？再敲， 也没理了。那人也发狠了，轮胎一阵嘶吼，冲上了路坎离开了机动车道。走就走了呗，那小子居然停车回看着我，还伸个中指。我作势解开保险带，吼道：想挨揍不？那小子一溜烟地跑了。

　　一场疫情下来，许多外卖、快递也确实辛苦了。虽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他们在战疫中解决许多民生问题起到的作用，也是事实。疫后，一切归于平静常态之后，人与人之间，社会之间，各种感激慢慢淡化之后，依旧是各种酸辣甘甜、爱恨情仇。

　　进到社区没多久，居然发现出“纰漏”了。昨天托代购员给癫痫病人买的方便面的，他给我另一个同事打电话，只说方便面没送到，中午会没吃的。我当时把聊天记录翻出来了，昨天下午三点多给他送去的，人不在，电话也不接。心里有点恼火，找到方便面，拎着给他送去了。想着心里有些烦，又开车出去，想给他多整几箱。结果跑了大小几个超市，都没成箱的了。最后托人找到批发商，直接给我送到路边正等着的我这里来。把方便面交给他时又问他：你成天就吃方便面，不怕身体垮了？我们迟早要走的，你没想过以后怎样日子？看着他吱吱唔唔的样子，只为社区和格格着急：送养老院太年轻他还未必愿意。留在家里，谁又能隔三差五的来看看他。

　　下午在蹲守格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户经营户返家。看到门上的“温磬提示”，老板犹豫了半天，又到别的门上琢磨了半天，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破了封条开了门。联系了格格，知他们是临时回来清理一下的。和同事一起上前，做了一点对接。三月没开门，里面不少食品坏了，也有不少要过期了。这个社区内的店子，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什么时候开张，谁也说不清，老板相当的沮丧。倒是老板娘，一会儿拿出店里的食品、一会儿又拿饮料招呼我们，要对我们值守表达一点感谢。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是善良的人，守法的人。也是活得小心翼翼的人。他们没待多久，只是做了下清理就走了。不知道他们除了等，还有没有在想其他的办法。劝他们：至少你们都还很健康，应该开心。

　　晚上聊天卫健委的一个朋友，他还在咸宁，下去是80多天了，肯定更辛苦，还在鼓励我坚持。我们都清楚，当前的疫情是扑下去了，但疫后还有太多事，都要小心翼翼。容不得差错。

　　干就是了。男人，都是累出来的。

　　2020年4月14日

　　下沉第47天，开城第7天。

　　一早接到通知，我们今天撤，结束下沉了。从头到尾一天没断的47天，朋友开玩笑的话说，要浮回去了。

　　撤得干净，连帐篷也拆了。然后把地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片树叶也没。就象这里从来就没有搭过帐篷一样。

　　什么也不多想。说撤，就按撤的方法搞。没做完的事，赶紧做。

　　聋婆婆昨天说想吃鱼，家有鱼，缺些东西。找了生鲜超市，直接去帮买了她要的姜、辣椒和叶子菜。出了门又回去，帮他买了一把小葱。跟以往一样，搁在她门口的小板凳上，她看到了，就知道是她的东西。捶门，是捶不开的。捶得开，就不是聋婆婆了。

　　朝阳群众王爹爹昨天说又要补充物资了。赶过去，把他的物资清单取了。跟格格做好交待。让代购员明天再去买，王爹爹说早上的菜新鲜些。肉要五花，要好一点的。土豆，不能要发芽的……

　　最后一次巡楼。从头到尾。所有的“温馨提示”条上，都规规矩矩地签上今天的日期“414”。重点关注的人家，一个个的敲门问候。他们身体都很好，生活上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他们：我们撤了，希望他们自己注意保重。有需要，联系社区，也可联系我们。

　　一直不给电话的独居老太太，从未见出门。站在窗口，伸出窗外，使劲招手，终于见到真人了。大声告诉我她不姓刘。朝阳群众王爹爹眼睛红红的，什么也没说。断手的老太太瘪着嘴，不停地说：你们好辛苦哦，回家好好休息。从不下楼经常把垃圾放在门口的王婆婆，依旧是站在窗户后面，听得到她说的：谢谢~~。天天吃方便面的癫痫病人也被我叫下来了，一起坐了好一会儿，把自己单身过日子的故事讲给他听，让他自己在厨房里找些乐趣。西城大妈黄婆婆，一个人还是支个拐棍下楼来了，在我车边等着，拿个水果，还要再聊一下。曾许愿说一定帮买平价肉的小嫂子发了朋友圈，她正在工作，我给留了个言说撤了，抱歉帮她买平价肉的事失信了。她回的话真快：“肉现在好买了，突然你说要撤了，感觉还真舍不得你们”。

　　一圈事做完，想了半天，又给聋婆婆的姑娘发了短信，告之我们撤了，感谢她的支持。其实我想的是让她知道我们撤了，不能帮她多看着她家老人了。

　　“散伙饭”后，拆了帐篷、扫了地，帐篷都打包了。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久久都没上车。大家都很留恋了。

　　47天，虽然开头也受点了委屈，都是星星点点了。工作群里晒出来的，也都是居民们的依依不舍。

　　有缘再见了。

　　47天，从头到尾一天没断的47天，最大的感受，就如一首歌里唱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